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序言
三十五周年再版序言 (573)
安·兰德认为艺术是一种“艺术家依照自己纯粹的哲学价值观而对现实的再创
造”。因此,就其本质来说,小说(就像雕塑或交响乐一样)不需要也不允许有解
释性的前言。它本身疏离评论,自成一体,召唤读者走入、感知和回应。
安·兰德历来不会同意在她的书前加上说教性(或者赞美)的序言,而我也无
意拂逆她的愿望。作为替代,我想为她做个铺垫,使你了解她在准备写作《阿特
拉斯耸耸肩》(AtlasShrugged)时的一些想法。
在写小说之前,安·兰德就主题、情节和角色做了大量的笔记。她的笔记不是
为别人,而是严格地为了自己———使她有清晰的理解。同《阿特拉斯耸耸肩》相
关的笔记,便是她内心与行动的有力说明:探索中的自信,阻力下的执著。尽管
未加整理,依然珠玑闪亮。这些笔记同样是那些不朽的艺术作品一步步诞生的绝
妙记录。
适当的时候,安·兰德的所有作品都将出版。在为《阿特拉斯耸耸肩》面世三
十五周年所出的版本中,我选择了她的四篇有代表性的笔记,作为额外的礼物呈
给她的书迷。请允许我提醒头一次阅读此书的读者们,笔记中的内容披露了书中
的情节。在了解故事之前就读笔记,会使欣赏这部小说的乐趣大减。
据我回忆, 《阿特拉斯耸耸肩》是直到1956年在兰德女士丈夫的建议下才成
为小说的名字。贯穿整个写作阶段的题目是“罢工”(TheStrike)。
兰德女士最早为“罢工”做的笔记日期是1945 年1 月1 日,大约在《源泉》
(Fountainhead)出版一年之后。不过,她当时自然是在想如何使眼前这部小说与后
者区分开来。
主题:当主要的推动者们罢工后,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。
这意味着——— 一个失去动力的世界。表达:什么,怎样,为什么。
具体的步骤和事件———从人的角度,他们的情绪、动力、心理和行
为———接着,从人展开,从历史、社会和世界的角度。
主题要求:展现出谁是推动者的主体,他们为什么及如何起作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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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特拉斯耸耸肩
谁是他们的敌人,为什么。仇视和奴役推动者的人们背后的动机是什
么;究竟是什么妨碍着他们,以及原因。
《源泉》完整地包含了上面最后这一段,洛克(R oark)和托黑
(Toohey)对上述这些问题作了完整说明。因此,这不是“罢工”的直接
主题———但却是主题的一部分,必须记住并且再次重申(尽管很扼要),
以使主题清晰完整。
首先要决定的问题是重点放在谁身上———推动者,还是这个世界的
寄生者。答案是:这个世界,故事主要展现的必须是一幅整体的画面。
就这一点来讲,“罢工”与《源泉》相比,更具有“社会”意味。
《源泉》是有关人们灵魂中的“个人主义”和“集体主义”;它揭示了创
造者和寄生者的本质和作用,主要围绕着洛克和托黑———表现出他们是
什么。余下的角色是自我与他人关系这个主题的演变———是洛克和托黑
这两个极端的不同比例的混合体。故事主要关心的是角色,是人物本
身———是他们的本性。他们彼此的关系———也就是社会和人、人和人的
关系———是次要的。是洛克对抗托黑的一个无可避免的直接后果。但它
不是主题。
现在,关系必须是主题。因此,人物成为次要。就是说,人物只是
用来理清关系。在《源泉》里,我让洛克推动这个世界,吉丁(K eatings)
靠他生存并因而恨他,而托黑们则有意出来毁灭他。但是,主题是洛
克,而不是洛克与世界的关系。而现在,主题将会是关系。
换句话讲,我必须用实在的、具体的方式表明这个世界是被创造者
推动的,确切地说明寄生者如何依赖创造者生存。这两者都是在精神的
层面———而且(最特别的是) 也是在实实在在的具体事件中 (专注于具
体而实在的事件,但要时刻记住它们是如何从精神上开始的)。
然而,为了达到这个故事的目的,我不以表现寄生者如何在日常的
现实中剥削推动者来开始,也不去刻画一个正常的世界(它只出现在必
要的回忆、倒叙或事件本身的暗示中)。
我是以假想推动者们罢工的预
设做开始。这是小说实际的心脏和中枢。在此,要小心地留意一种差
别:我并不是开始赞扬推动者们(那是《源泉》)。我在一开始,是在表
现出这个世界多么迫切地需要推动者们,又是多么刻薄地对待他们。我
用一种假想的情况来表现———当世界失去了他们。
在《源泉》里,除了暗示,我没有表现世界多么迫切地需要洛克。
我的确展现出了这个世界如何,以及为什么恶毒地对待他。我主要表现
的是他,这是洛克的故事。和主要的推动者们的关系才必定是这个世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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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 tlasShrugged
的故事(几乎就是———讲述躯体和心灵之间关系的故事——— 一个贫血而
亡的躯体)。
我不直接表现主要的推动者们在做什么———那只是通过暗示来表
现。我表现的是当他们不做这一切时会发生什么(通过这一点,你看到
他们工作时的情景,他们的环境和角色。这是构建故事的重要指导)。
为了完成小说,安·兰德必须完全了解主要的推动者们为什么会接受寄生者
寄生在他们身上———为什么创造者从来没有罢工———他们当中的人、甚至是最优
秀的人,犯了什么错误使他们被束缚在最底层。部分原因通过达格妮·塔格特
(D agny Taggart)——— 一个向罢工者宣战的铁路公司的女继承人,戏剧性地体现出
来。下面这一段描述了她的心理,记于1946年4月18日:
她的错误———以及造成她拒绝加入罢工的原因———是过分乐观和过
分自信(特别是后者)。
过分乐观在于她把人们想得太好了,她并不真正了解他们,而且十
分慷慨。
过分自信在于她觉得自己能够比任何人做得更多。她觉得可以独自
撑起铁路(或整个世界),可以仅凭一己之力,让人们做她希望的、需
要的,以及正确的事;她不强迫他们,当然更不用奴役和发号施令,而
是通过自己旺盛的精力。她做给他们看,教育和说服他们,她太能干
了,他们一定会被她感染的(这还是对他们的理性、对理智的万能所抱
的信心。错在哪里呢?理性不是天生的,拒绝理性的人同样无法被理性
征服。别指望他们,随他们便好了)。
达格妮在思考这两点时犯了严重的(但可以原谅和理解的) 错误,
这是个人主义者和创造者们常犯的错误。这错误始自他们最善良的天性
和原本正确的准则,只是这个准则被错误地运用了……
错误在于:由于创造者相信仁慈的宇宙和依此建立的机能,他们发
自心底的乐观并没什么不对。只是,把这种乐观扩展到其他某些人就错
了。首先,这没有必要。创造者的生活和本性并不要求他如此,他的生
活并不依赖别人。其次,人是有自由意志的生命,因此,每个人都可能
善良或邪恶,想成为哪一类人完全、并且只取决于他自己(通过他的逻
辑)。这样的决定只影响他自己,而不是(并且不能、也不应该是)其
他人所主要关心的。
因此,创造者固然必须崇拜人(指人自我的最高境界和天性中的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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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特拉斯耸耸肩
我崇尚),但他绝对不能犯那种认为必须崇拜人类(作为一个集体)的错
误。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,有着完全(巨大而相反的)不同的后果。
人的最高境界,是自我实现和满足……无论创造者只有一个、几个还
是大多数,这都无关紧要。人数与此无关。自己也好,和几个志同道合者
一起也好,他们都属于人类,都是对人的本质的正确认识,对达到最极致、
最纯粹、最高境界的人的证明(行为依照与生俱来的理性存在)。
一个人、许多人、甚至身边所有的人都缺乏人类的理想,这对创造
者来说,都不要紧,就让他自己恪守理想吧。这才是他所需要的对于人
类的“乐观”。但是,做到这一点异常艰难和复杂———达格妮自然而然
地一直错误地希望人们更好(或者变得更好,或者她会教他们变得更
好,再或者,其实是她渴望他们变得更好)———并且被这种希望束缚在
了这个现实之中。
对自己和自己的能力无比自信,确信能从生活中得到自己所希望的
一切,可以、并且只靠自己做成任何自己想做的事,这对创造者来讲很
正常(因为他是理性的,才会有这样的感觉……),[但是] 他必须铭记:
不错,创造者的确能够心想事成———前提是他要依循人的本性、世间的
规律以及他自身高尚的品行,就是说,他不要一厢情愿地期望别人,而
且不要对那些有集体性质的、和他人相关的,或主要借助他人的意志才
能完成的事有所企图和幻想(这会是一种不道德的愿望和尝试,与创造
者的本性背道而驰)。如果他做这样的尝试,他就不再是创造者,而会
成为集体主义者和寄生者。
因此,他绝不能对他想对别人做的事,以及依靠和通过别人做的
事抱信心 (他不能———甚至不该希望去做这样的尝试———哪怕是尝试
就已经不对了)。他绝不能认为他可以……以某种方式用自己的热情和
智慧感染他们,令他们符合他的期望。他必须面对原本的他们,认可
他们生来就是本性独立的个体,不受他的影响。[他必须]用自己的方式
独立地和他们交往,处理那些根据自己的判断适合自己的目标或标准
的事 (是他们自发、独立于他所做的事) ———同时,不要指望别人。
达格妮现在的迫切愿望是经营塔格特运输公司。她看出身边没人符
合她的目标,没人有这个能力、独立性和资格。她觉得自己可以同那些
无能的寄生虫共同经营,可以通过培训他们,或者只当他们是接受她命
令、缺乏主动性和责任感的机器人。而她自己,事实上则成为萌发一切
创意的火花,所有责任的承担者。这根本无法做到。这是她的决定性错
误,失败的根本原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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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 tlasShrugged
作为小说家,安·兰德最终要表现的并非是坏人或是有缺陷的英雄人物,而
是理想的人———坚定如一、完整、完美。在 《阿特拉斯耸耸肩》 里,这个人物是
约翰·高尔特(John Galt),一个直到小说的第三部分才出现,却推动社会和情节发
展的高大形象。按他(以及小说)的特点,高尔特有必要成为所有人物生活的中
心。在兰德女士1946年6 月27 日所写的一篇《高尔特与其他人物关系》的笔记
中,她简要说明了高尔特对每个人物的意义。
对达格妮———理想。是她的两个追求的答案:既是天才,也是她爱
慕的人。第一个追求通过她寻找发动机发明者表现出来。第二个的表现
则是通过她日益坚定的信念:自己永远不会陷入爱情……
对里尔登(R earden)———朋友。这种理解和欣赏是他一直都需要,但
又不知道自己需要的 (或者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———他曾在周围的
人,他的妻子、母亲和兄妹身上寻找)。
对弗兰西斯科·德安孔尼亚(Francisco d'A nconia)———贵族。唯一给他
挑战和激励的人———几乎就是“属于他的那种”观众。生活中只要有如
此的快乐和色彩就足以令人眩晕。
对丹尼斯约德(D anneskjold)———依靠。对于这个不安和鲁莽的漂泊
者,他是唯一代表土地和根的人,如同拼命抵达的目标,疯狂出海远航
后的港口———他唯一能够尊敬的人。
对作曲家———灵感和出色的听众。
对哲学家———他的抽象结果的具体化身。
对神父阿玛杜(A m adeus)———他的矛盾的源泉。痛苦地意识到高尔特
是他一切努力的终点,一个品德高尚的人,一个完美的人———而在这个
终点,他的方法并不适合(他正屈从于那些罪人,毁灭这终点,毁灭他
的理想)。
对詹姆斯·塔格特(Jam esT aggart)———永恒的威胁,神秘的恐惧,耻
辱,负罪感 (他自己的罪孽)。他与高尔特并无特别的联系———但他有
那种持续不断的、毫无来由的、莫名的、歇斯底里的恐惧。在他听到高
尔特的讲话和初次见到高尔特后,他觉察到了这种恐惧。
对教授———他的良知、耻辱和提醒,时刻折磨他的幽灵,对他的一
生说“不”的那个东西。
关于以上的一些注解:里尔登的妹妹斯苔西(Stacy)是一个小角色,后来从小
说中删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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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特拉斯耸耸肩
弗兰西斯科(Francisco)在当时那个年代被拼写成“Francesco”;丹尼斯约德的
名字为伊瓦尔,大概是沿用了瑞典“火柴大王”伊瓦尔·克鲁格的名字,后者是小
说《一月十六日晚上》中的人物彼扬·福克纳的真实原型。
神父阿玛杜是塔格特的牧师,塔格特向他做忏悔。牧师本应该是献身善事、
始终奉行仁慈道义的正面人物。当兰德女士发觉不能令这个人物有说服力时,她
告诉我,她舍弃了这个人物。
教授是罗伯特·斯塔德勒(RobertStadler)。
现在要介绍最后一个摘选。由于兰德女士思维活跃、观点层出,她常常被人
问到她首先是哲学家还是小说家。到后来,对这个问题她已不胜其烦。然而,在
1946年5月4日关于创造性本质的论述的笔记中,她为自己做出了回答。
看起来,我既是一个哲学理论家,又是一个小说作家。不过,还是
后者更令我感兴趣,前者只是后者的工具,绝对有必要,但只是工具而
已,小说的故事才是最终。如果没有对适当的哲学原则的理解和说明,
我无法创做出合适的故事;但对原则的发掘之所以令我感兴趣,是因为
可以在我的生活里用到发现的这些知识。而我生活的目的是对我喜欢的
世界(人和事)的创作———也就是说,它代表着人类的完美。
定义人类的完美需要哲学知识。但是,我对做这种定义没有兴趣。
我只是想使用它,把它运用于我的作品(还有我的生活———而我生活和
全部生命的核心与目的,就是我的作品)。
我想,写非虚构的哲学作品的念头令我感到乏味,原因就在这里。
这种书的目的其实是教导他人,是要把我的观点表达给他们。而小说则
是为我自己创造一种我写作时愿意生活于其中的世界;如果可能,也间
接地让人们在他们能及的范围内享受这个世界。
也许有人说,哲学书籍的目的是把新的知识先向自己做出澄清和说
明,然后把你的知识提供给其他人。然而,我所知道的区别在于:我需
要得到、并向自己说明我用过的新的哲学或概念,使其能够通过小说具
体地表现出来。我不介意把故事建立在旧有的知识主题或论点上,或者
别人已经发现或说明的知识,也就是别人的哲学上(因为那些哲学是错
误的)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我是一个抽象的哲学家(我想表现完美的人
和他完美的一生———而且我还必须发掘出自己的哲学观点及这种完美的
定义)。
不过,当我一旦发掘出了这样的新知识,那么对于用抽象、泛泛的
辞令,也就是知识化的形式来表达它,我毫无兴趣。我感兴趣的是使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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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 tlasShrugged
它,应用它———也就是用人和事件的具体形式,用小说的形式来表达。
这一点也是我最后的目的,我的终点。哲学知识或新发现只是通向它的
手段。就我的目的而言,抽象知识的非虚构形式无法引起我的兴趣,而
最终在虚构和故事中的应用形式却可以(尽管我要向自己说明这些知
识,但在这个归根结底又回到人的循环过程中,我选择最终的形式———
表现)。
我不知道自己在多大程度上代表了这方面的一种特殊的现象。我
想,我代表的是一个完整的人的提炼合成。总之,这应该是我创作约
翰·高尔特这个人物的线索。他同样是抽象哲学家与实用发明家的结合,
是思想和行动两者的共同体……
在学习时,我们从具体的物体和事件中归纳出一种抽象。在创作
时,我们从抽象中塑造出具体的物体和事件。我们把抽象复原回它的特
定含义,回到具体中去。但是,抽象帮助我们得到了我们想要的那种具
体。它帮助我们去创造———去根据我们的意图重新勾画这个世界。
我忍不住再引用一段,这是出现在几页后的相同的论述。
作为旁观者,偶然想到:如果创造性的小说写作是一个将抽象转化
为具体的过程,那么这种写作就有三种可能的等级:通过旧的小说手法
(人物、事件或情景曾在同样的意图中被同样地转化使用过) 转化一个
旧的 (已知的) 抽象 (主题或论点)———这是最常见的垃圾;通过新
的、独特的虚构手法转化旧的抽象———这是大部分的优秀文学;创造全
新的、独特的抽象,并通过新的独特的手法转化它。这,就我所知,才
是我———我的小说写作。如果这是错误的自负,请上帝宽恕我吧 (隐
喻!)。就我目前看来,应该不是 (第四种可能性———通过旧的手法转化
一种全新的抽象———从定义上就行不通:如果抽象是新的,就不可能存
在别人曾用过的转化手法)。
她的结论是“错误的自负”吗?她写下这篇笔记已经有四十五年了,而此刻,
你的手中正捧着安·兰德的名著。
你来判断吧。
———里奥那多·佩克夫
1991年9月
目录 (641)
目录
序言/1
第一部 毫不冲突
第一章 主题/3
第二章 锁链/25
第三章 天上地下/41
第四章 坚定不移的推动者/59
第五章 德安孔尼亚家族的巅峰/81
第六章 非商业化/116
第七章 剥削者和被剥削者/148
第八章 约翰·高尔特铁路线/199
第九章 神圣与世俗/231
第十章 威特的火炬/268
第二部 模棱两可
第一章 地球之子/313
第二章 靠关系的贵族/350
第三章 白日敲诈/390
第四章 被害者的认可/426
第五章 透支的账户/458
第六章 神奇合金/490
第七章 大脑停转/522
第八章 以我们的爱/561
第九章 无痛无惧无疚的面孔/583
第十章 美元的标志/603
第三部 昭然若揭
第一章 亚特兰蒂斯/647
第二章 贪婪者的乌托邦/692
第三章 反贪婪/751
第四章 厌恶人生/794
第五章 情同手足/835
第六章 救赎的协奏/884
第七章 “我就是约翰·高尔特”/918
第八章 自我主义者/978
第九章 发动机/1030
第十章 以我们最崇高的名义/1050
后记
关于 安·兰德/3
客观主义的要素/5